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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想要什么

读书笔记 科技

#科技想要什么

  • 作者:[美]凯文·凯利
  •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 原作名:What technology wants

###第一章 我的疑惑

作者在本章中列举了大量实例,提及科技系统模仿自然系统的方式和生命系统的机械式过程,得出了结论:“人工制品和自然生命之间有可能──或者说一定──存在某种对等关系。科技和生命一定共同具备某些基本属性。”。

虽然目前还找不到例子证明技术元素同时具备。自主性、自我修复、自我保护、自我维护、对目标的自我控制和自我改进的能力,但是有大量技术元素表现出其中部分特性。作者提及的例子包括:自我修复功能的电网、自我优化的代码、DNA用于计算机运算、计算机病毒的自我繁殖、信息的自组织的分型模式在全球电信系统中传播等。

作者得出的结论是:科技具有生命的特征,也具有自己发展的需求,并不是完全依赖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科技的生命化」特征,已成为现实世界无法根除的特征。凯文·凯利的疑虑,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做:「科技是否具备人性?」

人类创造了技术元素,于是希望对其施加自己的影响。不过,我们慢慢才明白,系统──所有系统──产生自我推动力。技术元素是人类思维的产物,因而也是生命的产物,甚至是最初导致生命出现的物理和化学自组织的产物。与技术元素共享深层次根基的不仅有人脑,还有古生物和其他自组织系统。正如思维必须遵循认知规律及支配生命和自组织的定律一样,技术元素也必须服从思维、生命和自组织──包括人脑──的定律。所以,在施加于技术元素的各层次影响因素之外,人脑不是唯一的,甚至也许是最弱的。

技术元素遵从我们的设想,以完成我们试图引导它们去完成的任务为目标。但是在这些驱动力之外,技术元素有它自己的需求。它要梳理自己,自我组合成不同层次,就像大多数内部关联度很高的大型系统一样。技术元素还追求所有生命系统所追求的:使自己永存,永不停息。随着它发展壮大,这些内部需求的复杂度和力度将加强。

其实,“需求”一词不是人类专用的。……科技的需求接近于需要,一种对某事物的强迫欲望,就像海参寻找配偶时的无意识漂流。各组成部分之间数以百万计的强化关系和不计其数的互动路径推动整个技术元素无意识地向某些方向发展。

##第一部分 起源

###第二章 发明我们自己

在本章中,作者阐明科技并不是由人类所创造的,而是伴随着人类一起进化的。科技来源于自然而非人类。科技为人们带来的有利之处与有害之处是古而有之。科技带来的不利因素也总是以科技手段予以纠正和弥补。人们总是将制造科技与自然区分对待,总是将科技视为冷冰冰的与人异化的东西,这其实并不十分妥当。在作者看来,科技虽有外壳,但核心柔软。它正在成为一种力量,生机勃勃,要么推动我们前进,要么阻挡我们,它是动态发展的过程。文中作者从历时的角度,列举了大量有趣而令人信服的实例。

「科技驯化了我们」,这件事情更为重要。使用工具的人类祖先,他的牙齿、胃、毛发、脚趾,都缓慢地发生着变异,这种进化,其实是「与技术同步进化」的过程。

技术,是人的「第二肌肤」,一直是,将来也是。

所有技术,例如黑猩猩的钓白蚁竿和人类的鱼竿,海狸的坝和人类的坝,鸣禽的吊篮和人类的吊篮,切叶蚁的花园和人类的花园,本质上都来自自然。我们往往会把制造技术与自然分开,甚至认为前者是反自然的,仅仅是因为它已经发展到可与自然始祖的影响和能力相匹敌。不过,就其起源和本质来说,工具就像我们的生命一样具有自然属性。人是动物──毋庸置疑,也是非动物──毋庸置疑。这种矛盾性质是我们身份的核心。同样,技术是非自然的──从定义上说,也是属于自然的──从更广泛的定义上说。这种矛盾也是人类身份的核心。

事实上,过去的1万年,我们的基因进化速度比此前600万年的平均速度快100倍。不必对此感到惊讶。我们把狼驯化为狗(包括所有种类的狗),并养牛、种植谷物等,这些动植物的祖先已不可考证;同时我们也被驯化了,自我驯化。我们的牙齿不断缩小(这要归功于烹煮),肌肉变得纤细,体毛渐渐褪去。科技驯化了我们。如同快速改造工具一样,我们也在快速改造自己。我们与科技同步进化,因此深深依赖于它。如果地球上所有科技──所有最新的刀和矛──都消失,人类的存在不会超过几个月。现在我们与科技共生。

技术元素的巨大影响力不仅来自其规模,而且与自我放大的特性有关。一项突破性的发明,例如字母表、蒸汽泵,或者电能,可以引发进一步的突破性发明,例如书、煤矿和电话。这些科技进步反过来又引出其他突破性发明,例如图书馆、发电机和互联网。每一步都增加新的推动力,同时保留已有发明的大部分优点。某人有了想法(例如旋转的轮子),通过交流进入其他人的大脑,衍生出新想法(将旋转的轮子安放在雪橇下面,使它更容易拖动),曾经占主导地位的平衡被打破,变化出现了。

然而,不是所有的科技导致的变化都是积极的。产业化的奴隶制,如过去强加于非洲的那种体系,由装载俘虏漂洋过海的航船启动,受到轧棉机的激励,这种机器可以低成本加工由奴隶种植并收割的纤维。没有科技的推动,如此大规模的奴隶交易不会为人所知。上千种合成毒素大量破坏人类和其他物种的自然循环,这是由小发明引起的大祸害。战争,是由科技造成的强大负面力量经过放大的极其危险的结果。科技创新直接导致可怕的杀伤性武器的产生,这些武器可以让社会遭受全新的暴行。

另一方面,负面结果的纠正和抵消也来自科技。大多数早期的文明社会都实施过种族奴隶制,史前时期很可能也经历过,现在一些边远地区仍然在延续这一制度,它在全球范围内的彻底灭亡归功于通信、法律和教育方面的科技发展。检测技术和替代品可以消除合成毒素的日常使用。监控技术、法律、协商、治安维持、法庭、城市媒体和经济全球化能够缓和、抑制并最终减少战争的恶性循环。

工业时代最糟糕的副产品是浓黑的烟尘、黑乎乎的河水和在工厂里劳动的黝黑的暴躁工人,这些距离我们所珍视的自我认知如此遥远,以至于我们想要相信工业化本身就是异化的,甚至更糟。将硬邦邦、冷冰冰的物质对社会的占领视为罪恶并不难,虽然这样的罪恶是必要的。当科技渗入我们古老的生活习性中时,我们认为它是异己之物,像对待传染病一样对待它。我们欢迎它的产品,但心怀罪恶感。一个世纪前,人们认为科技被上帝宣判有罪,这本应是荒唐可笑的。科技是一种可疑的力量。两次世界大战将创新产生的杀戮能力完全释放出来,巩固了科技作为迷人的撒旦的名声。

在我们从各个时代科技进步过程中寻找这种异化特性并进行净化后,它不再显得那么冷酷。我们开始看透科技的物质伪装,认为它首先是一种行为。虽然有外壳,但它的核心是柔软的。1949年,约翰·冯·诺伊曼──制造出第一台可用计算机的天才──认识到,计算机正在告诉我们什么是科技:「短期内以及更遥远的未来,科技将逐渐从强度、材质和能量问题转向结构、组织、信息和控制问题。」科技不再只是个名词,它正在成为一种力量,一种生机勃勃的精灵,要么推动我们前进,要么阻挡我们。它不是静态事物,而是动态过程。

###第三章 第七王国的历史

在本章中,作者首先指出科技并非仅仅是人类肉体的外延(例如把衣服视为人类的延伸皮肤,轮子视为脚的延伸),科技是观念有机体;是观念的延伸。而后,作者指出,科技的进化与生命的进化具有很多相似指出。最后,作者给出了科技进化与生命进化的不同之处,得出科技元素实际上是始于六个生命王国的进一步重组,是第七生命王国。(按照生物学家的分类,世界上有六大类生物。前三种是微生物,后三种依次是菌类、植物和动物。)

人类的延伸部分是技术元素。马歇尔·麦克卢汉以及其他一些人认为,衣服是人的延伸皮肤,轮子是脚的延伸,照相机和望远镜是眼睛的延伸。科技发明是我们的基因创造的肉体的伟大外延。这样,我们可以认为科技是我们的延伸躯体。在工业时代,以这种思维理解世界是很容易的。蒸汽铲、火车头、电视机以及工程师的杠杆和装备,构成巨大的外骨骼,将普通人变成超人。进一步的分析揭示出这个类比的缺陷:动物的延伸外壳是来源于它们的基因。它们将自己所造之物的基础设计遗传给后代,人类不是这样。我们外骨骼的结构产生于我们的思维,这也许会自然地创造出祖先从未制造过甚至想象过的事物。如果说科技是人类的延伸,那也与基因无关,而是思维的延伸。因此科技是观念的延伸躯体。

技术元素──观念有机体──的进化与基因有机体相似,差异很小。二者有很多共同的特性:两种系统的进化都从简单到复杂,从一般到个别,从统一到多元,从个体主义到互利共生,从低效到高效,从缓慢变化到更大的可进化性。科技有机体随时间变化的过程符合一种与物种进化的系统树相似的模式。不过,科技表现的不是基因性状,而是观念。

大多数新观念和新发明是由不相干的观念汇聚而成的。时钟的创新设计启发人们制造更加出色的风车,原本是为了酿啤酒而建造出来的火炉被证明可以在钢铁行业发挥作用,用于风琴制作的机械原理被用在织布机上,而织布机的机械原理后来演化出计算机软件。通常无关联的元件最后构成紧密整合的系统,采用更加先进的设计。大多数发动机综合采用发热活塞和散热器,而精巧的风冷发动机将两种理念合二为一:发动机保留活塞,同时使之兼做散热器,将活塞产生的热量散发出去。「就科技而言,共同改进是最佳的办法,也是常见的,」经济学家布莱恩·阿瑟在《科技的本性》(The Nature of Technology)一书中写道,「一项技术的许多组成部分被其他技术共享,因此随着这些成分在主技术『之外』的其他应用上有所改进,大量进步就这样自动产生了。」

这些联合就像交配。它们创造出继承古代科技的系统树。诚如达尔文的进化论所言,微小的改进得到更多的复制,创新就在人类世界稳定传播。早期的观念孵化新观念并融入其间。技术不仅形成相互支持的生态联盟,而且指引进化的方向。技术元素的确只能被理解为一种正在进化的生命。

他们总结了生物组织的重大转变,如下: - 单一可复制分子 → 可复制分子互动群落 - 可复制分子 → 由可复制分子串成染色体 - RNA酶型染色体 → DNA蛋白质 - 无核细胞 → 有核细胞 - 无性繁殖(克隆) → 有性重组 - 单细胞有机体 → 多细胞有机体 - 单一个体 → 群落和超个体 - 灵长类群体 → 以语言为基础的群体

科技的进化与自然的进化相似。主要的科技变革也是从一个组织层次过渡到另一个层次的通道。按照这样的观点,与其给铁、蒸汽动力和电力这样的重要发明分类,不如根据新科技如何重塑信息结构来编目录。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字母(与DNA有相同之处的符号串)转变成高度组织的知识,这些知识存在于书本、索引和图书馆等系统中(与细胞和有机组织相似)。

技术元素的重大转变如下: - 灵长类交流 → 语言 - 口头传说 → 文字/数学符号 - 手稿 → 印刷品 - 书本知识 → 科学方法 - 手工制造 → 批量生产 - 工业文化 → 无所不在的全球通信

语言文字系统和数学的发明进一步构建前人留传下来的知识。观念可以编成索引被人们检索,更方便传播。文字让信息系统得以渗透到日常生活的很多方面,它加速了贸易、历法的发明和法律的形成──所有这些又在更大范围内丰富了信息。

在生命系统和技术元素中,某个层次的相互关联性不断增强,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新一层组织。记住下面这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技术元素的重大转变的开端正是生物转变停止的地方:灵长类群体导致语言的产生。

我们可以认为技术元素是信息──始于6个生命王国──的进一步重组。从这个角度说,技术元素成为第七个生命王国,它扩展了一个40亿年前开始的进程。正如现代智人的进化树很早以前从动物祖先那里偏离一样,技术元素现在也偏离了其前身,也就是人类的思维。从它们的共同根部向外涌出新物种──锤子、轮子、螺钉、精炼金属和农作物,还有稀有物种,如量子计算机、基因工程、喷气式飞机和互联网。

这些「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创新在生物学中被称为延伸适应。我们不知道自然界中的延伸适应有多么普遍,但是就技术元素来说,延伸适应是常见的。技术元素正是延伸适应,因为创新成果容易离开诞生地,被别处借用,或者穿越时空,被赋予新的用途。

 技术元素和有机体进化的第二个不同之处是:渐进式演变是生物界的法则。革命性步骤极少,一切进化都是通过一长串小步骤完成的,其中每一步都必须适应当时的生物体。与之相对,科技可以跳跃式发展,出现突然的跃进,省略渐进式步骤。正如埃尔德雷奇所指出的:「比目鱼的双眼同在一侧,这是从古代鱼类的初始双目对称结构演变而来,但晶体管绝不是以那样的方式从真空管『演变』而来。」比目鱼经历了数亿次渐进式改良,而早期的真空管跳跃式地发展为晶体管,最多只有几十次的迭代。

不过,科技和生命在进化问题上最大的差别──比其他差别大很多──是:与生物物种不同,科技物种几乎从不会灭绝。

技术以观念为基础,以文化作为存储器。它们被遗忘了,可以复活,还可以被记录下来(通过越来越先进的方式),这样就不会被忽视。技术永存于世。它们是第七生命王国的永久边界。

###第四章 外熵的扩展

在本章中,首先,作者先从“原子”的角度,气势恢宏地描述了氢原子在宇宙间遨游,然后经过人体,实现短暂的壮举。然后引出“熵”的概念和“外熵”的概念。最后,又从“外熵”角度来解读了一下科技。本章读起来,个人的感觉有一点虚无缥缈,甚至有一点扯。不过作者可能是想在宇宙这个更为宏观的角度来解释科技的必然性和趋势吧。

人体内的氢原子每7年完全更新一次。等到上了年纪,我们就是一条由大批老原子汇成的河流。我们体内的碳元素来自星尘。手掌、皮肤、眼睛和心脏的主要物质都形成于时间的起点,也就是数十亿年前。我们的真实年龄要比外表看起来大得多。

对于我们体内的普通氢原子而言,花费几年时间从一个细胞驻地飞奔至下一个,这将是我们能想象到它们所实现的最短暂的壮举。140亿年保持安静,然后来一次狂野的短暂旅行,穿越生命之水,接着,当所在的星球毁灭后,又回归宇宙的隔绝状态。用转瞬即逝来形容这次旅程都会显得太长。从原子的视角看,任何活着的有机体都是旋风,会将它卷入疯狂的混乱和有序中,让它享受140亿年一次的狂欢。

更确切的说法是:宇宙间所有持久事物中,从行星到恒星,从雏菊到汽车,从大脑到眼睛,可以传导最密集能量──每秒钟通过1克物质的最大能量──的物品就在笔记本电脑的核心。这有可能吗?与流过太空星云的微小能量相比,恒星的能量密度是巨大的。但引人注目的是,比起草本植物内部的密集能量流和活跃度,太阳的能量密度相形见绌。尽管太阳表面能量超强,但它的质量极大,寿命达100亿年,因此作为一个整体系统,太阳每秒每克的能量流小于吸收阳光能量的向日葵。

一颗爆炸的核弹拥有的能量密度远高于太阳,因为前者是不可持续的失控的能量流。百万吨级核弹会释放10^17尔格能量,这个数字是巨大的。可是这种爆炸的全部时间只有10^6秒的超瞬间。因此,如果「分摊」一次核爆炸,使其能量释放时间为整整1秒,而不是微秒,那么它的能量密度会下降到只有每秒每克10^11尔格,这大约是笔记本电脑芯片的能量密度。就能量而论,奔腾芯片也许更适合被视为爆炸速度非常缓慢的核弹。

简单地说,能量是将要冷却的潜势,但需要势差才能实现。能量的流动只会从高到低,所以没有势差,就不可能有能量流动。奇怪的是,宇宙的膨胀速度比其中物质冷却凝固的速度快,这意味着冷却的潜势在增加。宇宙膨胀越快,冷却潜势越大,在其范围内势差就越高。在宇宙的漫长岁月里,这种不断扩大的势差(位于持续扩张的空间和大爆炸的残余高热之间)孕育了进化、生命和智慧,并最终导致科技的加速发展。

底层的绝对底部是所谓的终极状态──热寂。那里绝对安静,没有运动,因为没有势差,没有潜势。可以把它想象成无光、寂静,任意方向完全相同。所有差异──包括「这」和「那」的基本差异──完全失效。这个同一性地狱被称为最大熵。熵是描述废物、紊乱和无序的科学名词。就目前所知,宇宙中唯一没有已知例外的物理法则是:天地万物,皆归本原。宇宙间的一切事物都在沿着一条下降通道稳步滑向由大爆炸余热和最大熵导致的终极均衡状态。

保持差异的努力与熵的拉动力之间的斗争创造了自然界的奇观。老鹰这样的食肉动物位于耗熵金字塔顶端:1年中1只鹰吃掉100条鳟鱼,100条鳟鱼吃掉10000只食草昆虫,这10000只昆虫又吃掉100万片草叶。这样,100万片草叶间接供养了1只鹰。可是,这一堆草叶的重量远远大于1只鹰。这种十足的低效要归因于熵。动物生命中每次运动都要耗费少量的热量(熵),这意味着所有食肉动物捕获的能量要小于捕猎过程中消耗的全部能量,一生中一次次的运动使这个差额不断增加。生命循环要想永不停息,唯有通过阳光照射小草,持续产生新能量作为补给。 这种必然的浪费如此触目惊心、不可避免,可令人吃惊的是,任何系统都能够长时间存在,不会快速解体至冰冷的均衡状态。我们在世间看到的一切有趣并且健康的事物──活着的有机组织、文明、社会、智慧和进化本身──在面对熵的虚无的同一性时,都以某种方式保留持久的差异。扁形虫、星系和数码相机都有这个相同的特性,它们保持了很大程度上被高温无分化环境消除的差异状态,那种普遍的死气沉沉和静止状态是宇宙中大多数原子的常态。当物质世界的其余部分滑向凝固的底层时,只有少数不寻常的事物捕捉到能量波,借此成长壮大,生机勃勃。

持久差异的广泛传播是熵的反向运动。这一现象被称为外熵(exotropy)──向外逆转。外熵是科技术语负熵(negentropy)──即熵的负值──的另一种说法。该词汇最早由哲学家马克斯·莫尔提出,不过他的拼写是extropy。我借用他的词汇,改动拼写以强调与反义词熵的区别。我对外熵一词的偏爱超过负熵,因为它是一个正面词汇,表现性质不同的双重否定的措辞,含义是「无序不存在」。

有人估计,地球是1030个单细胞微生物的庇护港湾。典型的微生物,例如酵母菌,每一代发生一次1比特(位元)变异,这意味着所有活着的有机体将获得1比特的特有信息。单独计算微生物(约占生物总数的50%),今天的生物圈包含基因信息量为1030比特,也就是1029个字节,或者说10万尧字节。这的确是个大数字。

当前从资源密集型产业向以无形资产(例如软件、设计和视听产品)为主的知识经济的转型,正是向非物质稳步迈进过程中的最新动态。(并不是说物质生产减少,而是非物质制造业现在产生更多的经济价值。)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主席理查德·费希尔(Richard Fisher)说:「几乎全世界的数据都表明,当消费者收入增长时,他们倾向于较少的实物开支,把更多的钱用于服务消费。一旦人们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往往希望获得医疗服务、交通和通信、信息、休闲生活、影视娱乐、金融和法律指导,诸如此类。」价值的分离(更多价值,更少物质)是技术元素发展历程中的稳定趋势。6年间美国出口(美国制造的最有价值的物品)1美元货物的平均重量下降了50%。今天,美国出口有40%是服务(无形的),而不是制造品(原子)。我们正逐渐用无形的设计、灵活性、创新和智能化取代刚性的沉重的原子。从非常现实的意义上说,我们向以服务和理念为基础的经济迈进,是延续某种从宇宙大爆炸就开始的趋势。

##第二部分 规则

###第五章 大发展

作者指出,科技带来的利大于弊,虽然不知道究竟大出多少,但是由于人们熟知的“复利”效应的存在,大出一点点,不断积累,也还是十分可观的上升态势。作者以人们的寿命延长、财富增长、道德提升、技术进步和大规模城市化等为证据,证明相信科技进步不是乐观主义,而是它确确实实就在发生。

正如扎尔曼·沙克特夏洛米拉比㊟所说的:「世界上善多过恶──但只多一点。」但是,在复利借款中,这「一点」正是关键──对于技术元素也是如此。世界不需要像乌托邦一样完美才算是进步。我们行为的某些部分,例如战争,就是破坏性的。我们制造的东西有一大批──也许接近一半──毫无用处。可是,只要我们创造的正面事物比破坏的事物多出1%或2%(甚至0.1%),我们就会进步。这个差值可能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这也许是进步没有被普遍承认的原因。与人类社会的大量缺点相比,1%的改善似乎微不足道。然而正是这个单薄、羞怯的小差距与文化的防倒退棘轮联手推动进步。时光流逝,百分之几的「微小进步」汇聚成文明。

但是,长期来看,确实存在每年1%的改善吗?我认为有5类迹象可以证明这种趋势。其一是普通人的寿命、教育、健康和财富的持续改善。这是我们可以评估的。总体而言,人们生活的历史时期越靠近现代,他们的寿命越长,获取知识的渠道更加丰富,享有更多的工具和选择。这是平均状况。由于战争冲突短期内会损害局部地区的安乐,10年期健康和财富指数会出现波动,世界各地也不均衡。不过,长期通道(我所谓的「长期」指的是数百年,甚或数千年)呈现稳定可测的上升形态。

长期进步的第二个指示灯是我们一生中所见证的科技发展的明显正面趋势。这种连续的浪潮也许比其他信号更具说服力,每天都让我们相信社会在进步。各种设备的质量不断改进,同时价格也在下降。我们透过历史的窗户,回顾过去,意识到那时没有窗户玻璃,还缺乏机织制品、电冰箱、钢铁、照片以及仓库中堆满即将运往本地超市的货物。对这种物质丰富的状况追根溯源,我们可以沿着一条越来越狭窄的曲线回到新石器时代。古人手工艺的精巧令我们吃惊,但论数量之大、种类之多和复杂程度,现代文明使其黯然失色。……而事实上,我们比亨利国王更富有。其实,麦当劳收入最低的汉堡师傅在很多方面的富有程度胜过亨利国王或者任何生活年代不是太过久远的顶级富豪。

第三个表明存在稳定的、细微的长期进步的证据与道德领域有关。在这个领域,评估标准很少,而反对声音很大。一直以来,我们的法律、习俗和道德伦理在缓慢扩大人类的共识。普遍而言,人类的自我认同最早主要来自家庭。家族成员是「我们」。这一宣告将亲人之外的任何人定位为「其他人」。对于「我们」圈内和圈外的人,过去我们有(现在仍然有)不同的行为准则。渐渐地,「我们」这个圈子从家庭成员扩展到部落成员,接着从部落到民族。现在这种扩展超越了民族,还未结束,甚至也许会包括种族,不久将穿越物种界限。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其他灵长类动物应该像人类一样拥有权利。如果道德伦理的金科玉律是「对待他人就像你希望他人对待你一样」,那么我们正在不断扩展「他人」的概念。这就是道德进步的证据。……如果道德伦理的金科玉律是「对待他人就像你希望他人对待你一样」,那么我们正在不断扩展「他人」的概念。这就是道德进步的证据。

第四个证据不能证明进步这一事实,但能够提供强有力的支持。一大批数量仍在不断增加的科学文献让大众注意到生命40亿年的漫长历程──从极为简单的有机组织发展到极其复杂的社会动物。(这一点主要在下一章内讨论)

第五个证据是大规模城市化。1000年前,只有很小比例的人住在城市中,现在有50%。人们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而迁入城市,这里充满选择和机会。每周有100万人从乡村搬迁到城市,这段旅程的空间距离小于时间距离。这些移民事实上前进了数百年,从中世纪的乡村移居到随意扩展的21世纪城市地区。贫民窟的悲惨生活被公之于众,但不能阻挡人们的到来。就像所有人一样,满怀希望的人持续涌入,追逐更大的自由和更多的选择机会。我们住在城市和郊区的理由和移民相同,都是为了从更多选择中获得边际收益。……梅塔继续写道:「对于印度乡村的年轻人,孟买的吸引力不只是金钱,还有自由。」……根据多诺万·韦伯斯特在《国家地理》杂志中的报道,贝都因人将骆驼和山羊关进古老村庄的畜舍里,因为他们依然保留牧民生活带来的收入,这样的生活对他们仍具有吸引力。贝都因人受到诱惑进入城市,而不是被迫,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是因为:「我们随时可以进入沙漠,感受传统生活。但这种(新的)生活比传统的更好。过去没有医疗卫生,孩子们没有学校。」一位80岁的贝都因老首领比我总结得好:「孩子们的未来将有更多选择。」

「如果我们保持现有模式,就很难维持生存,」科普作家马特·里德利(Matt Ridley)说,「可是我们不会这么做,绝不。我们总是改变,总是大幅提高物质──能源、资源等──使用的效率。我们只利用陆地就能供养世界。如果像过去那样成为渔猎采集者,我们需要大约85个地球才能供养60亿人。如果回归早期刀耕火种的农业生活,养活人类需要整个地球,包括所有海洋的资源。如果延续1950年时不需要太多化肥的绿色耕作方式,我们需要世界陆地面积的82%作为耕地,而不是现在的38%。」

我更欣赏生物学家西蒙·康韦·莫里斯的总结:「进步不是绝对乐观主义者制造的某种有害副产品,它就是我们实际生活的一部分。」进步是实实在在的。创造物质世界的可能是能量流和无形思维的扩张,而进步则是物质世界的重构。虽然现在是人类在推动进步,但这个重组过程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其形式为生物进化。

###第六章 注定的发展方向

本章内容十分有意思。虽然我没能查找文献,确认其说的是否准确真实,但是作者指出,生命的进化,速度是飞快的;方法之多样是惊人的,最终结果是惊人得优良的。最后他总结为“生命是必然的不可能事物。”

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估计,「整个动物王国中眼睛独立进化的次数在40~60次之间」,他因此宣称,「生命──至少是我们理解的地球生命──几乎迫不及待地要进化眼睛。我们可以肯定地预测,一个关于(进化)模拟演示的统计样本将以眼睛结束。而且不只是笼统的眼睛,还可以分为昆虫、对虾或三叶虫所具有的复眼,以及与人类和乌贼类似的照相机一样的眼睛……有如此多的方法创造眼睛,我们已知的生命完全可以找到所有方法」。

《趋同进化》(Convergent Evolution)中写道:「鱼龙或海豚形态的进化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应该这样描述才正确:它完全称得上奇迹,一群陆生四足动物,具有完整的四肢和尾巴,可以使肢体和尾巴退化成像鱼那样的鳍。如果不是完全不可能,至少可能性非常小,不是吗?而这在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两种谱系不是很近的动物──身上重复发生了两次。要寻找它们的共同祖先,就必须回到石炭纪这样古老的年代。这说明,它们的基因传承非常不同。虽然如此,鱼龙和海豚都有独立再进化的鳍。」

进化受到两种压力驱使,产生某种必然的重现结构: 几何和物理法则施加负面约束,限制生命机会的范围。 相关联的基因和新陈代谢路径所构成的自组织复合体施加的正面约束,产生几种重复出现的新机会。

令人吃惊的是,动植物的尺寸比例是个常量,它是由水的物理法则确定的。细胞壁的强度由水的表面张力决定,这反过来决定了躯体──任何可能形式的躯体──密度始终对应的最大长度。这些物理法则不仅在地球上而且在全宇宙发挥作用,因此我们可以预期:任何水基有机体,不论何时进化,不论进化终点在何处,都会趋向这个宇宙通行的尺寸比例(根据当地重力有所调整)。

碳元素位于生命的核心,因为它的化学活泼性很强,具有很多连接其他元素的「钩子」。它和氧元素关系非常融洽。碳容易氧化,成为动物的燃料,也容易被植物的叶绿素脱氧(减少氧元素)。自然而然,它成为由极不相同的超大分子构成的长链的支柱。硅,碳的同位素姐妹,是制造非碳基生命形式的最有可能的候选替代者。硅与其他元素的结合也是多种多样,而它在地球上的储量超过碳。当科幻小说作家幻想其他生命形式时,经常以硅作为生命基础。但在现实生活中,硅存在几个重大缺陷。它不能与氢结合成链状结构,这限制了其衍生物的大小。硅硅结合在水中不稳定。硅「吸入」氧后,「呼出」的是矿质似的沉淀物,与气体状的二氧化碳不同。这使得它很难散开。硅基生物可能呼出的是坚硬的沙粒。基本上,硅创造干燥的生物。如果没有液态母体,难以想象如何向四周运送复杂分子,以实现互动。也许硅基生命住在炽热的世界,在那里硅酸盐都能熔解。也有可能母体是温度极低的液态氨。但是,与浮在未冰冻液体的表面并与之分离的冰不同,冷冻的氨会下沉,使得整个海洋都被冻住。这些担忧不是假想出来的,而是建立在制造碳基生命替代物的试验基础上。迄今为止,所有证据都表明DNA是「完美」的分子。…… 目前的DNA结构是「所有可能代码中最优良的」,他们总结道,即使并非完美,至少是「百万里挑一」。

在教科书中,进化是由单一的半精确机制推动的强大力量,是适应性生存选择的可遗传的随机变异,也被称为自然选择。新出现的修正观点则承认其他力量的存在。它的解释是,进化的创新发动机由3条腿支撑:适应性(传统动力)、偶然性和必然性。(这3种力量也在技术元素领域重新出现。)我们可以将其描述为进化的3种动力。

多数情况下,生命细节是偶然形成的。进化之河只决定最广泛的主要形态。我们可以认为这些主要形态就是进化的伟大原型,例如四足动物(四足性)、蛇形、眼球(球形照相机)、盘起来的肠、卵袋、扑翼、重复出现的四肢、树、尘菌和手指。它们是普遍而非特殊的形态。生物学家布莱恩·古德温论述道,「有机体的所有主要形态特征──心脏、脑、肠、四肢、眼睛、叶、花、根、躯干、分枝,这里只说明显特征,都是形态学规律自然产生的结果」,如果倒放生命的录像带,这些特征会反复出现。它们就像其他重现的原型,是大脑感知到但人们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模板。「哦,这是一只蚌」,你的大脑自言自语,而你则关注颜色、手感和种类的特征。「蚌」形态──两个凸起的用铰链连接的可以闭合的半球体──是重现的原型,决定性的形态。

理论生物学家斯图尔特·考夫曼(Stuart Kauffman)认为他用计算机对生命出现之前环境的全面模拟显示,一旦条件合适,生命形成就是不可避免的。他说,今天我们的存在属于这样一种情况,即「我们不是偶然的而是注定的」。1971年数学家曼弗雷德·艾根(Manfred Eigen)写道:「生命进化,如果是基于可推导的物理规律,应当被视为必然过程。」

克里斯蒂安·德迪夫(Christian de Duve)因为在生物化学领域的研究而获得诺贝尔奖,他的观点更加激进。他相信生命是宇宙必须完成的事。在《生机勃勃的尘埃》(Vital Dust)一书中,他写道:「生命是天定之力的产物。在这种占优势的条件下,生命注定要出现。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同样的条件存在,它就会以相似的形式出现……生命和意识的产生,不是反常事件的结果,而是物质的自然显现,事先已被编入宇宙的结构中。」

生命是必然的不可能事物,生命的典型形态和发展阶段大部分也是如此。或者我们可以说:不可能的必然事物。

###第七章 趋同性

“趋同进化”有两个维度。一个是历时的维度,体现了必然性;另一个是在空间的横截面上,呈现出“同时性”。本章,作者集中讨论“同时性”的问题。作者列举了历史上的大量事实,证明同一个发明在同一段时间截面上会反复出现多次。只要环境和基础条件适宜,合适的技术就会出现。

「任何物种的诞生,有赖于其他物种组成的生态系统是否准备好养分和生存空间。」

确实,在所有科技领域,我们常常看到独立的、相同的、同时出现的发明。如果这种趋同性标志着新发明具有必然性,那么发明家便只是必然出现的发明的媒介。那样我们就会认为,这些发明家即便不是随机出现的,至少也是可替换的。

这正是心理学家迪安·西蒙顿的研究结果。他根据奥格本和托马斯制作的1900年之前的同步发明目录,加入其他几份相似的列表,从中总结1546件发明的相似模式。西蒙顿标示出2人同步发明的数量,接着是3人、4人、5人、6人。6人同步发明的数量自然较少,而这些多人发明之间的精确比率构成了统计学所谓的泊松分布模式。这个模式也是DNA染色体变异和其他小概率事件在大量可能事件中分布的模式。泊松曲线表明,「谁发明了什么」这个系统本质上是随机分布的。

西蒙顿的历史案例系列揭示了这样的现象:重复创新的数量随时间推移而日益增加,也就是说同步发现新事物的频率越往后越高。几个世纪以来,新观念产生的速度越来越快,也造成同步发现加速。同步性程度也在提高。多人同步发现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之间的时间差几百年来不断缩小。过去,从公开宣布一项发明或发现到最后的相关研究者听到这个消息,可能已经过去10年。这样的时代早已远离。

「整个发明史就是由一连串无休止的同步性案例组成的,」人类学家阿尔弗雷德·克罗伯(Alfred Kroeber)写道,「也许有人从这些定期发生的事件中看到的只是反复无常的意外事件无目的地上演,但也有人开始从这些事件中领悟能够激发灵感的伟大的必然性,它凌驾于个人命运之上。」

格拉德威尔评论道:「天才不是真知灼见的唯一来源,他只是一个高效率的来源。」

瞧,大多数发明是时间问题……何时,而非是否。

我们的确掌握3种有力证据,表明科技的发展之路存在必然性: 我们发现,任何时期的大多数发明和发现由多人独立完成。我们发现,在古代,不同大陆存在独立的科技时间表,但单项的排列顺序趋向固定。 我们发现,在现代,一系列进步难以阻挡、偏离或变更。

当过去的技术孵化出的全部必要条件准备就绪时,新的技术就会水到渠成。「作为先决条件的知识和工具到位了,新发明实质上就是必然要出现的。」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说道,他研究历史上的同步发明。一个社会的已有技术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混合在一起,产生了充满活跃潜能的过饱和的母体。当合适的理念被植入这个母体时,必然的发明就会突然成形,如同水凝结成冰。但是正如科学展现的那样,水在温度足够低的情况下注定要成为冰晶,尽管如此,没有两片雪花是完全相同的。水凝固的轨迹是预定的,但是其预定状态的个性化表现具有相当大的灵活性、自由度和美感。尽管每片雪花的典型形态肯定是六边形,但是实际形态是不可预测的。如此简单的微小颗粒围绕意料之中的核心架构产生的变化无穷无尽。对于现在极为复杂的发明,这个结论的真实性甚至更高。白炽灯、电话或蒸汽机的精华结构具有必然性,但其不可预测的表现形式可以有上百万种变化,取决于它的进化环境。

过于超前的发明或发现毫无价值,没有人可以深入研究。理想的情况是,一项创新只打开与已知世界相邻的新领域的大门,引导文化向前跃进。过度新潮的、非常规的或者不切实际的发明可能开始会失败(也许缺乏至关重要的还未发明的材料、关键市场或者正确的理解),但是如果此后由支撑理念构成的生态系统发育完善了,这样的发明也许能够获得成功。

科技如同有机组织,需要连续发展而达到特定阶段。各种发明遵循这个在所有文明和社会中都存在的统一的发展顺序,不依赖人类天赋。我们事实上无法实现想要的跳跃式发展。但是当一项发明的支撑技术网络准备就绪时,它会迅速地降生,立刻出现在众人面前。人类创新进程以多种方式向物理和化学法则控制的具体形态演变,这些形态的序列由复杂性规律决定。我们把这称为科技的规则。

###第八章 倾听科技之声

本章中,作者主要描述了“摩尔定律”的几个实例。指出,只有倾听科技的声音,把我科技的方向,才能够顺势而为。

凯文·凯利归纳出两个显著的特点。一个是「小型化」,「整个新经济是围绕这样的技术建立起来的:能源消耗很少,小型化程度很高」;另一个是科技稳步加速的「倍增时间」,即科技新品性能提升、成本下降、快速普及的速度,是按照指数曲线「窄幅波动」的。

简而言之,摩尔定律预测计算机芯片每18~24个月体积缩小一半。过去50年它的准确性令人吃惊。

摩尔这样评论:「通过小型化,一切技术都会同步改进。没有必要在尺寸和效率之间进行取舍。产品问世速度提高,耗电量下降,系统可靠性突飞猛进,同时制造成本由于技术发展而显著下降。」

最后,卡弗·米德在另一次解释中补充道,「选择相信(摩尔定律)将继续发挥作用」是该定律继续有效的推动力。戈登·摩尔在1996年的一篇文章中对此表示赞同:「最重要的是,一旦这样的事物得以确立,多少会成为自我实现预言。半导体行业联盟制定了一份技术路线图,其中仍然包含每3年一次(更新换代)的内容。行业里的每个人都意识到,如果不能基本上达到曲线的目标,他们就要退步。因此它可以说是自我驱动。」

看到科技在遥远未来的命运后,我们不应该因为害怕它的必然性而退缩。相反,我们应该作好准备、奋力前行。

###第九章 选择必然

本章中,作者明确阐明,科技的发展是必然的。但除了科技的必然性以外,科技还含有人类的集体思维。虽然科技的发展是必然趋势,但是人类的集体思维却可以使其偏向某个方向。在作者的笔下,科技就像是个孩子,具有自我保护、自我成长的本能,同时也会任性、不受控制。了解到科技的必然性,就能够更好地进行预测,主动地迎接未来,顺势而为。科技是人类的第二自我。我们不应担忧是否拥抱科技,而是应当与科技共进退。

「必然」这个词用于科技时,具有两种意义。其一,一项发明必须有一件实物存在。从这个意义说,一切可行的技术都具有必然性,因为它迟早将被某个疯狂爱好发明的人竭尽所能拼凑出来。喷气背包、水下住所、夜光猫和遗忘药丸──在时间的帮助下,所有发明的样机或演示版必然将被召唤出来。而且由于同步发明是常态,而不是例外,任何可行的发明都将出现多次。但是被广泛采用的发明很少,其中大多数不能很好地工作。或者,更常见的是,它们可以工作,但不能满足要求。因此,从这个无足轻重的意义上看,所有技术都是必然的。时间倒回,它还会被再次发明出来。

其二,「必然」一词更具实质性的意义是一定程度的共识和生命力。一项技术被使用后必须在技术元素中流行开来,或者至少在科技领域的某个部分流行。但必然性的含义不只是普遍性,它必须保持强大的动力,超越数十亿人的自由选择实现自我确定,不能被社会上的简单奇想左右。

说来有趣,这些由我们自己自由选择的特性正是其他人对我们的印象。我们如何在由出身和背景搭建的大牢笼里处理生活中大量的现实选择,决定了我们是谁。这是在我们离开人世后他人对我们评论的内容。不是我们的先天条件,而是我们的选择。

科技同样如此。技术元素一定程度上是由其内在本质──这是本书更高层次的主题──预先决定的。基因推动人类成长的必然过程,从受精卵开始,发育为胚胎,然后变成胎儿,接下来是婴儿、蹒跚学步的幼童、儿童、青少年,这也是技术元素在各发展阶段表现出来的最长远趋势。

在必然性力量构筑的边界内部,我们的选择产生这样的结果:它们长期获取动力,最终这些偶然事件升华为科技规律,其未来形态几乎不可改变。有这样一个基本属实的老故事,是关于早期选择的长期结果的:罗马的普通运货马车宽度与罗马帝国战车匹配,因为这样更容易跟随战车在道路上碾压出的车辙。战车的尺寸不小于两匹高大战马的宽度,换算成英制单位为4英尺8.5英寸。纵贯庞大罗马帝国的道路都是按照这个特定尺寸修建的。罗马军团长驱直入不列颠岛时,建造了4英尺8.5英寸宽的帝国大道。英国人开始修建索道时,采用的是同样的宽度,以便相同的四轮马车派上用场。而当他们开始修建铁路用于无马火车厢行驶时,铁轨的宽度自然也是4英尺8.5英寸。英伦三岛的劳工移民在美国修建首条铁路时,使用的是相同的工具和模具。现在发展至美国航天飞机,它的零部件产自全美各地,最后在佛罗里达州组装。因为发射端的两台大型固体燃料火箭发动机通过铁路从犹他州运来,这条线路要穿越一条比标准铁轨略宽一点的隧道,火箭本体直径不能超出4英尺8.5英寸太多。用诙谐的话总结就是:「于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交通体系的一个重要设计参数2000年前就已经由两匹马的屁股宽度决定了。」长期以来,科技多多少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约束自我。

科技如同人的个性,由三元力量塑造而成。首要的推动力是预定式发展──科技自身的需求。第二种动力是科技史的影响,也就是旧事物的引力,就像马轭的尺寸决定太空火箭的尺寸那样。第三股力量是人类社会在开发技术元素或确定选择时的集体自由意志。在第一种必然性力量作用下,科技的进化路径既受到物理法则的制约,又被其复杂的大型自适应系统内部的自组织趋势控制。技术元素趋向于特定的宏观形态,即使退回到过去也是如此。即将发生的事情取决于第二种力量,即已经发生的事情,因此历史动力制约我们未来的选择。这两种力量引导技术元素沿着受限路径前进,又严重制约我们的选择。我们喜欢认为「未来一切皆有可能」,而事实上就科技而言,一切不一定可能。

不仅科技史学家,普通的史学工作者也认识到了这个悖论。文化史学家戴维·阿普特(David Apter)的观点是:「人类自由实际只存在于历史进程的约束中。虽然不是一切皆有可能,但我们仍然有很多选择。」科技史学家兰登·温纳用下面的话总结自由意志和必然事物的偶然性:「科技似乎在按照因果循环稳步前进。这并不排斥人类的创造力、智慧、习性、运气或执念会偏向某个方向,而不是其他方向。所有这些都被卷入人类进步的洪流,成为各种进程中的片段。」

技术元素的三元本质(必然性、偶然性、适应性)与生物进化的三元本质相同,这绝非巧合。如果技术元素确实是生命进化过程的加速延伸,就应该受同样三种力量的控制。

可是对于技术元素,适应性功能不像它在自然选择中那样是无意识的。相反,它对人类的自由意志和选择开放。这个由人类意识产生的领域包含很多决策,这些决策来自关于必然性发明的政府言论和数十亿人作出的是否(以及如何)使用或避免某些发明的个人决定。生物进化没有设计者,而技术元素的进化有智能设计者──现代智人。

断言技术元素凭借自身动力实现某些必然的技术形式,不代表认为每种技术都有数学上的确定性。确切地说,它更多的是显示一种方向,而不是宿命。更确切的说法是,技术元素的长期趋势揭示了它的内在属性,而内在属性又说明技术元素注定的发展方向。

必然性不是缺点,它让预测变得更加简单。我们的预测越准确,就越能作好准备迎接未来。如果我们能够辨识出技术元素的各种持久力量的主流,就可以更好地教育孩子掌握合适的技能和文化知识,这些是他们将来成为社会精英所需要的。为了反映即将到来的现实,我们可以修订法律和公共机构的默认条款。

随着技术元素的发展,更好的预测预报工具将帮助我们认识必然事物。回到前文的青春期比喻,因为我们可以预见人类青春期的必然出现,所以能够更好地在那段时间提升自己。青少年的生理发育迫使他们为获得独立性而冒险。进化「需要」敢于冒险的青少年。知道青春期将有冒险行为既能让青少年(你很正常,不是怪物)和社会(他们会成熟起来的)安心,又能引导青少年对这种正常的冒险行为加以控制,使之转化为进步和收获。如果我们确定全球性的无中断网络是文明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必然阶段,就可以打消对这种必然事物的疑虑,同时把它作为动力促使我们尽可能地建造最好的全球网络。

科技进步让我们拥有更多机会,而且如果我们聪明机敏,还可以从中掌握更好的方法来预测这些必然趋势。科技带给我们的真实选择将产生重要影响力。尽管某个技术阶段受制于预定的发展形态,但它的特定细节对我们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自我保护、自我扩展和自我成长的激励是任何生物的自然状态。我们不会抱怨狮子、蝗虫或者我们自己的自我本性。不过对于我们的孩子来说,在他们的童年时期,他们儿童式的自我天性有时让我们苦恼,这时我们必须承认他们有自己的生命节奏。尽管他们的生命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他们的一切细胞完全来自我们的细胞),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命特性。不论我们见过多少婴儿,每次孩子们表现出这样的独立性时,我们还是会感到不安。

用心理学家谢里·特尔克的话来说,科技是人类的「第二自我」。它既是「他者」,也是「我们」。它与我们的生物后代不同,后者长大后思维完全独立,技术元素的自主性包括我们和我们的集体思维。我们是它自我本性的一部分。

人类既是技术元素的主宰者,也是它的奴隶。我们的命运将是保持这种令人不快的双重角色。所以,我们将始终对科技存有矛盾心理,难以作出选择。

可是我们的担忧不应该包括是否拥抱科技。我们已经不只是拥抱,而是与它共同进退。从宏观意义上说,技术元素正沿着它的必然进程前行。而在微观层面,意志决定一切。我们的选择将是与它一起进入同样的轨道,为所有人与事物增加选择和机会,并且给科技的具体形态赋予优雅和美丽。或者,也可以选择(我认为这种选择不明智)抗拒我们的第二自我。

技术元素在我们心中激起的矛盾归因于我们拒绝接受自己的本性──事实是,我们与自己制造的机器连为一体。我们是自我创造的人类,是我们自己最优秀的发明。如果我们集体排斥科技,就为自己贴上了仇恨自我的标签。

「我们信任自然,但我们的希望来自科技。」布赖恩·阿瑟说道。希望存在于接受我们的本性。我们与技术元素同步运动,这样,当条件满足时我们可以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去驾驭它,同时更加明确我们的前进方向。通过追求科技之追求,我们可以更加轻松地发挥它的全部作用。

##第三部分 选择 ###第十章 邮包炸弹客言之有理

这一章中,邮包炸弹客的案例引起我极大的兴趣。我感觉自己在科技这一方面,以前一直只是享受着,却从来没有对其进行过深入的反思。邮包炸弹客虽然最终采取的行动十分极端,但他对科技的思考无疑是深入、犀利的。邮包炸弹客代表着面对科技时的一种选择。

从1978年5月26日寄出第一个邮包炸弹开始,1962年毕业于哈佛大学,并在密歇根大学获得数学博士学位的卡钦斯基,在接下来的17年里,共寄出了16个邮包炸弹,导致3人死亡、23人受伤的惨剧。 就是这样一位极端仇视科技文明的现代卢德分子,卡钦斯基坚定地认为「自由与科技进程互不相容」。

「认识到技术元素自发产生自主性」是一件必须面对的事情。

科技的两面性,绝不可能通过「终止科技进程」(像卡钦斯基的极端行为那样),也不可能通过拒绝技术元素,退回到原始状态去。

「实施解决方案的结果是产生新问题。」布赖恩·阿瑟说。

用在机器上的时间一定是从其他地方挤出来的。新近发明的消费类电子设备如洪水般涌来,挤占了我们使用其他器具或从事其他人类活动的时间。10万年前,现代智人在觅食期间通常远离技术。1万年前农夫每天也许会抽出几个小时干活。仅仅1000年前,中世纪的技术无处不在,但只是游走于人际关系的边缘,没有进入中心。今天科技处于我们学习的、看到的、听见的、制造的一切事物的中心。它已经渗透至食物、爱情、性生活、抚养后代、教育、死亡等方方面面。我们的生命正按照机器的时间运动。

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科技往往会支配我们的思想。因为科技无处不在,它完全控制一切活动,指责一切非技术的解决方案不可靠或者无效力。由于它能够推动进步,在我们心中,制造品的地位要高于我们的孩子。野生药草和人工制造的药品,我们会认为哪种疗效更好?甚至我们赞赏美好事物的文化用语也变为机械式的词汇:「像玻璃一样光滑」、「明亮有光泽」、「质地纯正的」、「防水的」、「像钟表一样准时」──无一不在暗示人造制品的优越性。我们被禁锢在诗人威廉·布莱克所称的「头脑锻造的镣铐」的技术框架中。

通常,只要机器能够完成某项任务,就足以说服我们让它去实施这项任务,即使开始时它表现很糟糕。…… 「一旦机器造好,」波兹曼写道,「我们总是出乎意料地发现,它有自己的理念;它不仅非常擅长改变我们的习惯,而且……改变我们的思维定式。」这样,人类成为机器的助手,或者用卡尔·马克思的话说,成为它的附属品。

技术元素对传统自我的腐蚀造成的恶果大于它对自然界的腐蚀。兰登·温纳认为生命力量具有某种保护性:「当人们全身心投入机器时,他们自己的生命力会大幅减弱。人类能量和个性的转移掏空了他们的身心,尽管他们可能绝不会承认内心的空虚。」 转移不一定是必然的,但的确发生了。当机器替代人类从事更多的工作时,人类自己往往会减少同类型的工作。我们不像过去那样总是走路,而是让汽车替代我们的双腿。我们不再挖掘,而是使用挖土机。我们不再捕猎,不再采集食物,不再敲敲打打、缝缝补补。除非必要,我们不阅读,不计算。我们正在让谷歌代替我们记忆;只要清洁机器人价格足够低廉,我们就急于将清洁工作易手。工程专业学生埃里克·布伦德用了两年时间像门诺教徒一样生活,他说:「(机器)复制必不可少的人类能力,这也许只会导致两个后果:削弱人类的能力或在智人和机器之间制造竞争。这两种后果对于智人内部有自尊心的成员都是不体面的。」科技逐步瓦解人类的自尊,质疑我们在世界上的作用和我们的本性。

兰登·温纳声称:「作为整体现象的科技(也就是我所说的技术元素)让人类的意识相形见绌,使人类难以理解他们将会操控的系统。借助这种超越人类控制但仍然按照自身内部结构良好运转的趋势,作为整体现象的科技构成了『第二自然』,超然于人类对其特定成分的欲望和预期之外。」

泰德·卡钦斯基是一名被判有罪的炸弹客,他用邮包炸弹袭击了数十位高科技专业人士,造成3人死亡,但他说对了一件事:科技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它有自我。

他在那份臭名昭著、毫无头绪的35 000字宣言中写道: (科技)系统的存在不是也不能为了满足人类需求。相反,人类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行为以满足系统的要求。这与那些自认为可以引导科技系统的政治或社会观念无关。造成这种恶果的责任在于科技,因为引导系统的不是观念,而是科技自身的必然性。

我也认为技术元素的引导者是「科技必然性」。也就是说,在巨大的科技系统复合体的核心熔接的不仅是自助式要素──自我激活的技术和自我维持的系统,还有引导技术元素摆脱人类欲望的束缚、朝着特定方向发展的内在牵引力。卡钦斯基写道:「现代科技是整体系统,它的所有要素相互独立。你无法去除『坏』的部分,只保留『好』的部分。」

就我的理解,炸弹客的观点如下: 个人自由受制于社会,在任何文明中都要追求秩序。 科技让社会变得越强大,个人自由就越少。 科技破坏自然,这反过来又强化它的力量。 因为持续破坏自然,技术元素最终将崩溃。 同时,科技自我强化过程的防倒退棘轮比政治更有影响力。 试图运用技术驯化科技系统,只会加强技术元素的力量。 因为无法驯化,所以必须毁灭科技文化,而不是改良。 由于不能通过技术或政治摧毁技术元素,人类必须推动它走上自我崩溃的必然之路。 因此我们应该在科技衰退过程中予以重击,彻底摧毁,防止其东山再起。

卡钦斯基认为有几个理由导致人类不可能摆脱工业技术的棘轮效应㊟式控制:第一,只要使用技术元素的任何成分,就会受到系统的奴役;第二,科技不会自我「逆转」,永远不会释放它所掌控的对象;第三,长期来看,在使用哪些技术的问题上,我们没有选择。

如果同意存在这样的事实,即个人向「机器」投降,放弃自由和尊严,渐渐地除此以外别无选择,那么卡钦斯基的其他观点在逻辑上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我们认为,人类不会自愿将权力移交给机器,机器也不会蓄意攫取权力。我们的看法是,人类轻易地改变自己的地位,依附于机器,因而没有切实可行的选择,只能全盘接受机器的解决方案。当社会及其面对的问题越来越复杂、机器越来越智能时,人们就会让机器代替自己作决定,仅仅是因为机器的决定产生的结果比人类的决定更好。最终会达到这样的阶段:维持系统运转的必要决策极其复杂,人类智力已不足以制定这样的决策。到了那个阶段,机器将成为有效的支配者。就连关闭机器这样简单的事情,人们也无法完成,因为依赖性已如此之强,关闭机器等于自杀……科技最终的地位近似于完全控制人类行为。

公开抗拒能否阻止科技控制人类行为这样的情况发生?当然可以,前提是人们尝试过突然引入这种控制。可是由于科技的控制地位来自长期连续的小规模进步,因此理性有效的公开抗拒根本不会出现。

互联网就有很多设计保证它永远不会关闭。是的,永远。 最后,如果科技胜利接管人类社会是卡钦斯基重点关注的大灾难──剥夺人类的自由、主观能动性和健康心智,剥夺环境的可持续性,如果这种困境在劫难逃,那么系统必须被摧毁。不是改良,因为那只能使其扩展,而不是终结。他在宣言中说道: 破坏工业体系是革命者们唯一的目标,直到它彻底毁灭,才能停止。其他目标将分散对首要目标的关注和投入。更重要的是,如果革命者允许自己为破坏科技之外的目标奋斗,他们会经不住诱惑而使用科技作为实现其他目标的工具。如果他们屈从于这样的诱惑,正好落入科技的陷阱,因为现代科技是统一的、紧密联系的有机系统,所以为了保留某些技术,人们会发现自己不得不保留大多数技术,于是最后成为牺牲品的只是象征性的少量技术。

(卡钦斯认为:)只有将科技作为整体,与它的战斗才有希望取得胜利。但这将是革命,而不是改良……而现在工业体系是虚弱的,必须推翻它。如果我们妥协,让它恢复健康,最终我们将完全失去自由。

问题在于,卡钦斯基的大部分基本假设,也就是其论点的初始公理,是错误的。邮包炸弹客断言科技剥夺人们的自由,可是世界上大多数人认为相反。因为认识到科技可以给予他们更多自由,所以这些人被科技所吸引。他们(即我们)以现实的态度判断这一事实:是的,当人们采用新技术时,某些选择的确被排除在外,但是其他很多选择涌现出来,因此自由、选择和机会的净收益增加了。

卡钦斯基混淆了自主权和自由。他在有限的选择中享受伟大的自由,但是他错误地相信这种狭隘自由要比增加选择数量更好,尽管后一种情况中也许单个选择的自主权会减少。选择圈迅速扩大与只在有限选择中增加自主权相比,前者包含的自由远超后者。

我阅读了反文明社会的崩溃论者撰写的文献,研究他们所设想的技术元素崩溃之后的道路。反文明梦想家用大量时间考虑如何推翻文明(与黑客结盟、潜入发电塔、炸毁大坝),可是对于用什么取代文明却思考不多。

我们知道,要摧毁文明,除了缺少有吸引力的候选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自称为「文明仇恨者」的人想象中的文明替代物今天甚至无法支撑小部分人的生活。

有一种理论认为:技术元素不受约束的物质主义使我们的精神集中于物质,将更伟大的生命意义抛在一边。为了找到某种生命意义,我们陷入盲目的狂躁中,疯狂地、积极地、不停息地、痴迷地使用技术,去追寻似乎唯一存在的答案──创造更多技术。最终,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技术,而满足感越来越低。「需求上升,满足感下降」是毒瘾的表现之一。根据这个逻辑,科技是一种毒瘾。我们强迫症的病因不是电视机、互联网或手机短信,而是技术元素这个整体。也许我们沉迷于新生事物通过多巴胺传递的快感。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它的治疗方法会令人稍感不安。一切成瘾性可以通过改变瘾君子本人而不是他所沉迷的可恶快感来戒除。不论是实施十二步戒毒法还是药物治疗,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成瘾者的意识。最终,他们的解脱之道不是改变电视机、互联网、赌博机或酒精的性质,而是改变与致瘾源的关系。那些成功戒瘾者的方法是聚集力量对抗自身的软弱。如果技术元素是一种瘾,我们无法通过改变技术元素来戒瘾。

还剩下一个理论:我们自愿选择科技,连同它的重大缺陷和显而易见的危害性,是因为我们潜意识里看重的是它的优点。我们在心里对科技进行全面衡量,注意到其他人的沉迷,环境的破坏,自身生活的干扰,以及各种技术导致的个性模糊,然后把这些相加,与收益进行比较。我相信这不是完全理性的程序,我认为我们还互相交流对科技的感受,这些被视为与优点和缺点同等重要的衡量因素。不过我们以切实可行的方式进行风险收益分析。即使最原始的萨满巫师在决定是否用野生动物皮交换砍刀时也要计算收益和损失。他目睹了别人获得钢刀的经过和结果。我们面对未知技术时也会如此,只是方法不尽相同。大多数时候,在我们用经验的天平衡量完科技的优缺点之后,发现它带来的收益要多于损失,但差距并不是很大。换句话说,我们自愿选择接受科技,同时承受代价。

科技可以帮助我们揭示科技的代价,有助于更好地选择技术的使用方法。 具有悖论意味的是,更加出色地显示科技缺陷的技术工具将改善科技的名声。这些工具促使人们有意识地评估科技,使之合理化。借助合适的工具,我们可以把对科技的评估提升为科学。 最后,真实地叙述每一项特定技术产生的种种恶果可以让我们知道,人类自愿拥抱技术元素,不是沉迷于它,也不是中了魔咒。

工业革命初期爆发了破坏机器反对压迫的「卢德运动」,后用卢德分子指代激烈反对技术进步论的人士。──译者注

###第十一章 阿米什改装者的经验

正如上一章中的邮包炸弹客让我感到新奇一样,这一群名为“阿米什人”的人群也给了我另外一个看到科技的角度。他们的做法代表着另外一种面对科技的选择。与邮包炸弹客的仇视和敌对不同,他们对待科技的态度是谨慎。

在高度现代化的美国,阿米什人的守旧传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与卢德分子不同的是,阿米什人并非断然拒绝使用流行的新技术,他们的做法是「如何平衡技术的好与坏」。 总体上说,阿米什人刻意与现代工业文明和技术保持相当的距离。他们拒绝使用绝大多数现代社会常用的技术装置,特别是拒绝电力、汽车、互联网和电话等,这些现代文明须臾不可或缺的技术。 阿米什人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守住底线。」他们按照自己的原则,有选择地、审慎地考察新技术、选择新技术,在享受技术的便利和益处的同时,对技术可能带来的威胁、引诱保持警惕。

在选择哪些技术可以有限度地使用时,阿米什人有一套自己的原则,比如「有限度地接受技术」,「根据经验而不是根据理论来评估新事物」,「建立选择的标准」,以及「作出选择的不是个体,而是团体」。 在实地考察阿米什人的生活、工作,以及对科技的态度之后,凯文·凯利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对阿米什人来说,「干扰越少 = 越容易满足」。阿米什人追求的并非那种没有止境的、更高更快更强的炫耀感,他们追求内心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并非来自技术元素「为我所用」的贪婪,而是来自为他人提供好处的「群体意识」。 这种「群体意识」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待技术元素的基本态度,「与科技世界真正的亲密接触,意味着他们完全知道外界可以提供什么,以及自己到底在拒绝什么」。

然而阿米什人的生活方式绝对不是反科技的。事实上,根据数次拜访他们的经历,我发现他们是天才的伐木人和工匠,彻底的制造者和自力更生者。令人吃惊的是,他们通常是科技的支持者。

阿米什人当中流行一句短语:「守住底线」。他们都认识到这条底线在不断改变,但是必须保留。

如果说阿米什改装者和早期使用者让我们有所感悟的话,那就是新事物出现后首先必须尝试一下。他们的箴言是:「先尝试,如果有必要再放弃。」我们善于尝试,不擅长放弃。要采用阿米什人的方法,我们必须集体提高放弃的能力──对于多元社会来说这是非常困难的事。社会整体放弃某件事物需要相互支持。在阿米什社团之外我还没有见到这种支持存在的迹象,但是如果的确出现,将是引人注目的信号。

但我认为阿米什人和超简约主义者获得满足感的同时失去了探索能力。他们没有认识到而且也不能发现自己的潜力。 这是他们的选择,迄今为止表现不错。正因为是选择,所以我们应该赞美他们在这种选择上的成就。 也许我不唱歌、看电视或者使用笔记本电脑,但是我肯定会因为其他人做这些事而受益。所以我与阿米什人区别不大,他们也因为外人都在使用电力、电话和汽车而受益。不过与那些自愿放弃某些技术的个人不同,阿米什社区不仅限制自己,也间接限制别人。假如阿米什生活方式接受这样的普适性检验,即「如果人人如此(像阿米什人一样生活),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们的选择所具有的最优性就不存在了。阿米什人只能接受有限的几种职业,教育程度也被压低,通过这些手段,他们不仅限制了孩子们的机会,也间接阻止所有成员接触更多的机会。

人类的使命不仅是从技术元素中分离出完整的自我、获得充分的满足感,而且要为他人扩展机会。更先进的技术可以让我们施展才能,同时它也会无私地释放其他人的潜能,包括我们的后代,以及后代的后代。 这意味着当你接受新技术时,你是在间接地为未来的阿米什人和超简约自助者工作,即使他们的贡献比你少。你使用的大部分技术不会被他们采纳。不过,每次使用「某种现在还不能完全发挥作用的东西」(丹尼·希利斯对科技的定义),这种「东西」最终都会发展为适合他们使用的工具。它可能是太阳能谷物干燥机,也可能是癌症疗法。任何正在从事发明探索、扩展机会的人都会间接地扩展他人的机会。

###第十二章 寻找欢乐

这一部分,作者分析了人们面对科技已经采取或可以采取的三种态度。禁止、预防和警醒。其中,禁止与预防行为对于科技而言,是行不通的。只有警示能够起到密切关注科技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如果科技带来了负面影响,恰当的做法不单单是去阻止,而是应该让它找到更好的发挥的地方。

事实证明这种禁令的做法是徒劳的,「禁令本质上是延期令」。该出现的一定会出现,该流行的一定会流行。 与「禁令原则」不同,「预防原则」看起来要开明一些。「预防原则」看上去并不粗暴地拒绝技术的使用,或者说并不根据什么戒条阻止技术的流行。但是,「预防原则」要求技术的使用,要「洞悉其可能带来的风险」,也就是说,「证明无害」。这一要求其实与「禁令原则」没有实质的区别。比如1992年世界首脑峰会达成的《里约宣言》中,有这样的话:「具有造成重大危害之不确定可能性的活动应被禁止。除非该活动支持者证明不存在造成危害的巨大风险。」 凯文·凯利认为,这种原则理论上好听,但实际行不通。技术的负面效应既不可能完全祛除,也不可能完全预知。比如DDT的使用就是这样。60年前DDT是有功之臣,它消灭了50%以上的疟疾。但是十几年后,DDT对水资源、土壤、物种的侵害就昭然天下了。

代替「预防原则」的应该是「警醒原则」:主动地预测和评估技术可能的发展方向,如同对待生物后代一样,「我们可以而且应该不断为科技后代寻找技术『益友』,引导它们朝最好的方向发展」。

试图驾驭或者拒绝技术元素,都是片面的。不如学会与技术元素「共同进退,而不是针锋相对」。凯文·凯利提醒道:在基因技术、机器人技术、信息技术和纳米技术这四个领域,自我复制、自我繁殖、滚雪球式的发展,已经大大提高了技术元素的复杂性,科技的自主性也在同步增长。 「对有害技术的合理反应,不是放弃研发或者停止生产科技产品,而是开发更好的、更具生命亲和力的技术。」

善用「我们的选择」,这就是出路。

禁令也许持续时间不长,而它们在发布期内是否真正有效,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很多早期禁令是基于经济原因。…… 如果我们从全球视角观察科技,禁令的有效期似乎非常短暂。一种工具在某个地方被禁,就会在另一个地方大行其道。

技术可以被延迟推广,但不会消失。

这些对象广泛的禁令极少发挥效力的部分原因是,我们通常不能理解首次出现的新发明。每一种新理念都充满不确定性。不论原创者多么确信他(她)的最新理念将改变世界,或结束战争,或铲除贫困,或娱乐大众,事实是没有人知道它会产生什么后果。甚至理念的短期效应也是不明朗的。历史上被发明人误导的技术预期的案例非常多。托马斯·爱迪生相信他的留声机将主要用于记录濒死之人最后的遗嘱。早期支持者资助无线电设备研究,是因为相信它将成为向农民布道的理想工具。人们最早把伟哥作为治疗心脏病的药物进行临床检验。互联网发明的最初目的是为了防止灾害发生时通信数据丢失而进行备份。只有极少的伟大创新一开始就触及了它最终达到的高度。这意味着在一项技术尚未「长大成人」之前预想它可能会产生什么危害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们倾向于从更好地完成原有工作的角度来构想新事物,所以要预测它们未来的发展方向更加困难。

另一方面,大多数诞生初期闪烁伟大光芒的技术理念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少数不幸的理念产生了巨大问题──完全不同于发明者当初的设想。镇静剂对孕妇来说是伟大发明,但对还未出生的孩子则是可怕的事物。内燃机非常有助于机动性,而对呼吸则会造成极大危害。氟利昂具有冷冻效果,价格低廉,但却破坏地球外围保护性的紫外线过滤层。在某些情形中,效用变化导致的纯粹是发明者不希望看到的副效用;在大量例子中,最终的功能与初始时大相径庭。 公正地评价各类技术,每一项都既有优点,又有缺陷。没有不包含缺点、不偏不倚的技术。一项技术的结果随它的本质变化而扩展。影响力大的技术同时在两个方向发挥影响力──好的方向和坏的方向。没有只具备高度建设性的技术,相反也没有只具备高度破坏性的技术,就像不可能造成巨大危害的伟大理念是不存在的。毕竟,人类心灵是最美丽的,但也能产生残暴的思想。事实上,除非一种发明或理念能够被无所顾忌地滥用,否则就称不上绝佳。这应该是技术预期的第一法则:新技术前景越光明,潜在危害性也就越大。对于互联网搜索引擎、超文本和网络这样受到喜爱的新技术,这条法则也适用。这些极其强大的发明释放出自文艺复兴以来未曾见过的创造力,可是当(不是假设,而是事实)它们被滥用时,它们追踪和预期个人行为的能力将是可怕的。如果说新技术可能创造前所未有的收益,也就有可能制造前所未见的麻烦。

要摆脱这种显而易见的困境,方法就是考虑最坏的结果。这就是所谓「预防原则」──广泛使用的新技术评估方法──得出的结论。

预防原则的所有版本都包含了下面的公理:人们在接受一项技术之前必须证明它完全无害。它必须被证明是安全的,才能推广。如果不能,应被禁止、限制、修改、丢弃或者忽视。换句话说,对新理念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不作为,直到其安全性得以确定。当新事物出现时,我们应当暂停下一步行动。只有在新技术被科学证明无害后,我们才应该尝试使用它。

表面上看,这种方法似乎让人感觉理性谨慎。我们必须预计和防止危害。事先预防总要好于事后遗憾。不幸的是,预防原则的理论不错,可实践起来却有问题。「预防原则对一件事来说非常有效,即停止科技进步。」哲学家和咨询顾问马克斯·莫尔说。卡斯·R·桑斯坦写书揭露该原则的真相:「我们必须对预防原则提出质疑,不是因为它引导我们走向错误方向,而是因为它的全部价值就是让我们原地不动。」

谈到风险厌恶时,我们会变得不理智。我们关注我们想要抗拒的风险。我们也许注意乘坐飞机的风险,却忽视驾车的风险;也许担心看牙医时照射X光的小风险,却无视未检查到龋齿的大风险;也许关心接种疫苗的风险,却不注意患上流行病的风险;也许被杀虫剂带来的风险所困扰,而忘记有机食品的风险。

心理学家对风险进行了大量研究。现在我们知道人们会自愿而不是被迫接受1000次技术或环境带来的风险。我们无法选择安装自来水管的地方,因此在它的安全问题上的容忍度比使用自己选择的手机要小。我们还知道,对技术风险的承受程度与该技术相应的可察觉的收益成比例。收益越高,能承受的风险就越大。最后,我们知道风险的可接受性直接受到预期最坏后果和最好收益的难易程度的影响,而这是由教育、宣传、谣言和想象力决定的。有些风险容易让人想起它导致最坏结果的案例,这样的风险是民众认为最重大的。如果风险有可能导致死亡,它就是「不可忽视的」。

由于努力实现「安全胜过遗憾」,预防原则缺乏远见。它往往全力追求唯一价值:安全。安全战胜了创新。最安全的做法是精通已被采用的技术,永不尝试可能失败的发明,因为失败本质上就是不安全的。医疗方法创新不如已被证明的标准疗法安全。创新是不谨慎的。可是因为预防原则只重视安全,所以它不仅削弱了其他价值,而且实际上会降低安全。

微小的缺陷激发了其他未预料到的同样微小的系统问题,或与之共同作用。但是由于各组成部分的紧密依存关系,一连串不大可能出现的细微差错接连而至,最后大麻烦滚滚而来、不可抑止,酿成灾难。社会学家查尔斯·佩罗(Charles Perrow)称这些为「正常事故」,因为它们是大型系统内部活力「自然」产生的。应该受到谴责的是系统,而不是操作者。佩罗对50起大规模科技事故(例如美国三里岛核泄漏、印度博帕尔市毒气泄漏、阿波罗13号、「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油轮漏油、千年虫等)进行了全面的细致入微的研究,总结道:「我们设计的事物如此复杂,以至于无法预计到那些系统性故障所有可能的互动;系统内部隐藏的过程误导或者规避我们添加的安全设备,甚至使之失效。」事实上,佩罗继续总结,安全设备和安检程序自身经常制造新事故。安全器件可能成为更多故障的源头。例如,在机场加强保安,可能使拥有关键区域通行许可的人增多,这反而削弱了安检力度。冗余系统通常作为安全备份措施,也可能容易滋生新型缺陷。

这些被称为替代风险,减少危险的举措直接导致新危险的产生。防火布有毒,可是它的替代物毒性即使不是更大,至少也是与其相当。而且,虽然建筑物内部保留防火布可能带来低风险,但与之相比,移除防火布将大大提高火灾危险性。预防原则没有考虑替代风险的概念。

总体而言预防原则歧视新事物。很多已被采用的技术和「自然」过程包含未经检验的缺陷,数量之多堪比新技术,可是预防原则大幅提高了新事物进入现实生活的门槛。从本质上看,它站在有风险的旧事物或者「自然」过程的立场上对新事物指手画脚。举几个例子:在不使用杀虫剂的情况下种植农作物会导致它们产生自然杀虫剂与害虫搏斗,但预防原则对这些原生毒素不适用,因为它们不是「新事物」。新型塑料水管的风险无法与旧式金属管相提并论。DDT的风险没有放在过去致命疟疾的风险的背景下考虑。

是另一方面我们应该让不确定性为人类服务。即使我们认识到应该对所有创新技术的意外结果进行预估,某些特殊的意外结果还是很难预见到。「科技总是超出我们的主观意愿,我们对此非常清楚,实际上我们的意图中已包含相关考量,」兰登·温纳写道,「想象这样一个世界:各种技术只完成大脑提前设想的特定目标,除此以外再无他用。那将是一个束缚极其严重的世界,完全不同于现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我们知道科技会产生问题,只是不知道哪些是新问题。

因为任何模型、试验、模拟和检测都包含内在不确定性,所以评估新技术唯一可靠的办法是让它在合适的环境中工作。一种理念必须通过新形式工作足够长的时间,才会开始显示副效应。如果人们对一项新鲜出炉的技术进行快速检验,只能看到它的主要影响。可是大多数情况下,技术产生的意外副效应正是随后出现的问题的根源。

预测、试验或理论分析很少指出通常突然降临社会的副效应。科幻小说大师艾萨克·阿西莫夫敏锐地观察到,在马作为出行动力的时代很多普通人热切盼望无马四轮车的出现,并且很容易想象它的模样。汽车是众望所归的新事物,因为它是马车主动力的延伸──靠自身力量向前运动的交通工具。汽车能完成马车的一切功能,同时又不用马作为动力。可是阿西莫夫接着注意到想象无马四轮车的副效应──例如汽车电影院、交通瘫痪和四通八达的公路──是多么困难的事。

副效应的显现通常需要使用新技术达到一定次数,一定程度的普遍性。最早的汽车引发的主要担忧集中于乘客的安全问题──汽油发动机是否会爆炸或者刹车是否失灵。但是真正的质疑出现在汽车量产之后,那时有数十万辆汽车问世。人们担心汽车的少量污染物持续伤害人体,担心高速行驶时会撞死行人,更不用说对城郊的破坏和长途上下班的烦恼。这一切都是副效应。

不可预见的技术效用有一个共同根源,即各种技术的互动。2005年,研究人员在一份事后报告中对当时已撤销的美国技术评估局──存在时间为1972年至1995年──在评估即将问世的技术时不能发挥更大影响的原因作了如下总结: 虽然人们可以对极其先进的专业技术(例如超音速交通工具、核反应堆和特殊药品)作出看似合理(尽管总是无法确定)的预测,但技术的根本转变能力不是来自具体的人工制品本身,而是来自弥漫整个社会的技术系统的各类互动子系统。

总之,对新技术进行小范围精确试验和仿真模拟不能发现重要的副效应,因此即将问世的技术必须通过实践操作进行检验,并且实时评估。换句话说,人们必须根据特定技术在现实生活中的试验和问题来判断风险。

对新理念的合理反应应当是立即开展试验。而且只要它还没有被丢弃,就应该不断试验、检测。事实上,与预防原则相反,技术永远不能被认为「已证明安全」。人们必须时刻警惕,不间断地对技术进行检验,因为它不断地被使用者和作为母体的内部共同进化的技术元素重新设计。 技术系统「需要持续的注意力、重构和修复,始终保持警惕是人类创造复杂事物的代价」。兰登·温纳说道。斯图尔特·布兰德在关于生态实用主义的著作《地球新规》中将持续评估行为升华为警醒原则:「警醒原则强调自由──尝试事物的自由。突发问题的纠正之道在于永不停息、细致入微的监控。」接着他建议将试用期的技术归为三类:「(1)暂定不安全的,予以改进,直至被证明是安全的;(2)暂定安全的,不断检验,直至被证明是安全的;(3)暂定有益于人类的,不断检验,直至被证明有益于人类。」暂定是关键词。布兰德的这个关键词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也许是永远暂定。

与大多数世俗专业人士相比,阿米什人对待所用技术的态度要科学得多。…… 第一步,他们在内部(有时在长者组成的委员会中)讨论即将采用的技术可能对团体产生什么影响。…… 第二步,他们密切监控一小群早期使用者采用某项技术而获得的实际效果,检验观察结果是否符合之前的猜测。 …… 第三,如果根据观察到的结果,新技术似乎不具吸引力,年长者会禁止使用该技术,然后评估禁令生效后的影响,从而进一步证实他们的推测吗?整个社区因为拒绝该技术而改善了境况吗?最后,他们不断重新评估。

持续使用技术的原则被称为主动原则。因为它强调评估的暂时性和持续修正的意义,所以是有意针对预防原则的反向举措。2004年,激进的超人类主义者马克斯·莫尔第一个对这个框架进行了清楚的阐释。莫尔以10条指导原则开始,但我将他的10条原则缩减为5条主动原则,每一条都是启发式的,指点我们如何评估新技术。 5条主动原则是: 1.预测 2.持续评估 也可以说始终保持警觉。3.优先考虑风险,包括自然风险 风险真实存在,并且永无止境。4.危害的快速补救 当形势不妙时──通常会这样,必须迅速采取补救措施消除危害,按照实际损失进行补偿。5.不要禁止,要改变方向 禁止和放弃可疑技术没有意义。转变思维,为这类技术找到新的用武之地。

软件产业也许可以提供快速补救的典范:事先已经预料到漏洞,但不作为取消产品的理由,相反这些漏洞会被用于改进技术。考虑其他技术的意外结果,包括那些灾难性的结果,例如需要纠正的漏洞。技术越容易被人们感知,补救过程就越轻松。对已发生的危害迅速做出补偿(软件业没有做到这一点)也会间接帮助新技术投入应用。不过补偿应当是公平的。对假设性危害或潜在危害的制造者施加惩罚有损公正,并且会削弱科技体系的力量,降低诚信度,伤害那些怀有美好初衷的人。

我们的后代(包括生物后代和科技后代)越具有自主性,就越有犯错的可能。后代制造灾难(或者创造华彩篇章)的能力甚至超过我们自己,这就是父母这种角色最使我们懊恼同时回报最高的原因。这样看来,我们的后代中最可怕的是那些已经具有重要的潜在自主性的自繁殖技术形式。没有其他创造物可以像这些技术形式一样考验我们的耐心和注意力。也没有其他技术像它们一样考验我们影响、控制和引导技术元素未来方向的能力。

现在有四个高科技领域发现了自我复制的能力:基因技术、机器人技术、信息技术和纳米技术。基因技术包括基因疗法、转基因有机体、人工合成生命和人类谱系的尖端基因工程。借助基因技术,人们可以发明和释放新的生物或染色体。理论上,这种新生物可以永远繁殖下去。

除了新技术的所有常见难题──不断变动的功能、副效应、不可预见的结果,自我复制的技术还有两个特有问题:放大和加速。随着一代接一代的放大,微小的效应迅速膨胀为剧变,其过程就像麦克风前的低语经过反馈后,突然放大为震耳欲聋的尖叫。凭借同样的自我繁殖循环,复制技术影响技术元素的速度不断提升。它们的影响如此深远,以至于我们现在需要扩展自身能力,提前使用和检测这些技术,从中选择合适的类型。

不管怎样,对蹩脚思想的正确反应不是停止思考,而是想出更好的办法。事实上,糟糕的想法总要好于完全没有想法,因为不好的想法至少可以修正,可是没有思考,就没有希望。 技术元素也是如此。对有害技术的合理反应不是放弃研发或者停止生产科技产品,而是开发更好的、更具生命亲和力的技术。

技术的生命亲和力表现为: 合作性。它推动人和机构的合作。 透明性。它的来源和所有权清晰明了,使用方法简单,非专业用户容易上手。对某些用户来说,不存在难以理解的问题。 分散性。它的所有权、产品和控制是分散的,不会被某个专业精英垄断。 灵活性。用户可轻松改动、调试、提升或检测它的核心,个人可以自由选择使用或放弃。 冗余性。它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不是垄断技术,而是若干选择之一。 高效性。它对生态系统的影响达到最低程度,高效利用能源和物资,易于重复使用。

##第四部分 方向

最后这一部分,虽然琢磨最多,但是作者讲的他所认为的科技发展的方向,基本上对科技都是一片溢美之词。最终,作者在最后一章点明,科技想要的其实就是一场永无止境、不断扩展、不断增加多样性的无限博弈。

###第十三章 科技的轨迹

凯文·凯利提了一个非常简明的问题:如何识别出那些「必然的过程」,以及经过人类意愿「选择的过程」?在作者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引导每一次新发明培育这种内在的『善』,使之沿着所有生命的共同方向前进」。

本章归纳列举了13种「外熵趋势列表」,以刻画「科技的轨迹」:它们依次是:提高效率(参见第四章)、增加机会(参见第六章)、提高自发性(参见第七章)、提高复杂性、提高多样性、提高专门化、提高普遍性、增加自由、促进共生性、增加美感、提高感知能力、扩展结构、提高可进化性。

对这些科技趋势因素的剖析,充分展现出凯文·凯利细致入微地体察、倾听「科技之声」之后闪现的睿智光芒,下面撷取几例: 复杂性:技术元素的复杂性在提高,但更重要的是「各种技术血液中被添加了信息层,经过重组用于更复杂的产品」。 多样性:多样性往往是杂乱无章的另一种说法,但「多样性提高是健康的征兆」。 普遍性:当普遍性横扫一切的时候,多样性并未消失,而是更深地「嵌入」到了生命体之中。 自由:最主要的是选择的自由。 共生性:「技术元素向共生性的发展推动我们去追逐一个古老的梦想:在最大限度发挥个人自主性的同时,使集体的能力最大化。」 美感:网络「就像你的情人」。 感知能力:「技术元素准备操纵物质,重组它的内部结构,为其注入感知力。」 结构:自然的进化过程十分缓慢,但关于进化的信息却异常活跃、急速增长。「知识是一种网络现象,赐予知识力量的是关联性。」 可进化性:「进化想要进化」,「进化的进化是变化的二次方」。

###第十四章 无限博弈

在凯文·凯利看来,科技的价值并非仅仅是其蕴涵的「功能」,也就是说,并非仅仅是工具那么简单。 作为一种具备生命特征的、活的新生的有机体,「科技为我们提供机会去发现自己,更重要的是预测未来的自己」。

将每个人的天赋发挥到淋漓尽致,让每个人拥有施展才华的舞台,长期的社会实践创造了一种「偶像生活」,比如去百老汇唱歌、参加奥运会、夺得诺贝尔奖,这种「大众文化错误地聚焦于那些能够证明自己的明星角色,认为他们就是成功的标杆。事实上,这种上等地位和明星身份可能是我们的囚牢,是他人的成功之路给我们套上的紧箍咒」。

科技的真正价值在于,「提高人造物品的多样性,增加科学方法和产生选择的技巧,进化的目标是维持可能性博弈继续」。

凯文·凯利指出,科技令人困惑的两面性,并非科技在未来完全消弭。但作者更深刻地指出,痴迷于科技趋利避害,其实是「有限博弈」的思维桎梏。「进化、生命、思维和技术元素都是无限博弈」,目标是保持游戏持续下去,不断进行连续的自我塑造。

凯文·凯利最后指出这样一幅图景:「科技正在将所有生物的思维缝合在一起」。正是技术元素与生命界这种彼此交织、缠绕、融合、嵌入的历程,让人们领受技术元素激昂的创造活力的同时,超越对与错、好与坏、善与恶的二分对垒,倾听科技生命的空谷回声。

控制论专家海因茨·冯·福尔斯特(Heinz von Foerster)将自己的研究方法称为「伦理原则」,他这样描述这一原则:「始终努力增加选择的数量。」我们可以使用技术为他人增加选择,方法是鼓励科学研究、创新和教育,提高读写能力,促进多元主义。从我自己的经验看,这个原则从未失效:在任何博弈中它都会增加你的选择。

宇宙中有两种博弈:有限博弈和无限博弈。有限博弈最后要分出胜负。卡片游戏、扑克比赛、机遇游戏、赌博、足球这样的体育运动、《地产大亨》(Monopoly)这样的桌面游戏、赛跑、马拉松、拼图、俄罗斯方块、魔方、拼字游戏、数独游戏、魔兽世界这样的联网游戏和《光晕》(Halo)这样的虚拟游戏──所有这些都是有限博弈。决出胜负,博弈就结束。

有限博弈需要稳定的规则。如果在博弈过程中更改规则,它就无法进行。游戏中途更改规则是不可接受的,是非公平竞争的典型例子。因此,在有限博弈中,赛前需要十分努力地阐明规则,赛中坚决执行这些规则。 无限博弈要做到持续进行,只有更改规则。为了保持开放性,博弈应当把规则放在第二位。

理论家詹姆斯·卡斯(James Carse)在他的优秀专著《有限和无限博弈》(Finite and Infinite Games)中提出了这些概念,他说:「有限博弈者在边界内游戏,无限博弈者以边界为游戏对象。」

进化、生命、思维和技术元素都是无限博弈。它们的博弈就是让博弈持续下去,让所有博弈者尽可能地长时间参与。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它们像所有无限博弈一样戏弄游戏规则。进化之进化就是如此。

生活中我们最爱的事物──包括生活本身──都属于无限博弈。当我们参与生活博弈或技术元素的博弈时,目标不是固定的,规则不明朗,并且一直在变动。我们如何进行下去?好的选择是增加选择。作为个人,作为社会群体,我们可以发明一些方法,创造尽可能多的新的好机会。在这场充满悖论的无限博弈中,好机会可以产生更多的好机会……无穷无尽。最好的「开放性」选择引发的「开放性」选择最多。这棵递归树就是科技的无限博弈。

无限博弈的目标是保持游戏的进行:摸索游戏的所有玩法,增加各种博弈,召集所有可能的玩家,扩展游戏的意义,倾尽所有,无所保留,创建宇宙中不太可能发生的博弈。如果可能,超越过去的一切。

我们需要所有生命、所有思维和所有技术共同开始理解现实世界;需要技术元素整体──也包括我们──去发明必需的工具,为世界创造奇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将创造更多选择、更多机会、更多联系、更多思想,提高多样性和统一性,增强美感,同时也会制造更多问题。这一切综合起来将产生更多的善。这是一场值得参与的无限博弈。 这就是科技想要的。